【出胜】我的青柿
毫无疑问，在那里有一只青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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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坐在后桌，小胜坐在前桌。这是这个班级里理论上可以达到的最近距离。
有时候课程太烦闷了，我也会稍微发一下呆。理所当然我首先看到的总是小胜的衬衫、有时候是外套，夏天的时候偶尔会发现白衬衫上有汗渍，或是布料黏贴在皮肤上，隐隐约约透着肤色。不知为何，这幅情景总让我记忆犹新，乃至我在以后的每一个人生节点都会翻出来怅然若失一番。也许这就是我的高中生涯。
但是可能不止如此，我还有更丰富的回忆。我记得丽日同学，她是一个有着可爱脸蛋的女生，给了我很大的鼓励；饭田同学，他是一个认真负责、努力引导同学的好班长；还有轰同学，他是一个很强的人……还有好多同学，我们之间发生了好多事情，总之，我度过了一段美好的高中时光。
在那些美丽缤纷的回忆里，有很多时候是没有小胜的参与的。这一点我确信不疑。因为我深刻地知道，我独一无二的小胜不属于我，他是自由而前进的。
啊，自由而前进。我把这两个美好的词同时用在他的身上，却丝毫不觉得浪费。但是沉默着生出这个想法的我，不知为何有一种春冰融水般的失落。
我参与了小胜很大一部分的人生。即使以前尽是些不愉快的回忆，但是我知道那里还是有快乐的事件。我稍微吹嘘一下，也许我是小胜周边同龄人中，最独一无二的那个呢……比如说他第一次骑自行车、第一次打水镖、第一次与高年级的人打架、第一次捉到大半只手掌那么大的独角仙……这种无聊的事情，我都或主动或被动地参与了。
然而并非如此，我不是小胜的独一无二，只有小胜是我的独一无二。太令人不甘心了，为何我会怀有这种心情……我感到一点羞耻，也觉得很失落、很失礼。如果我跟别人说起这种事，别人一定会说：“太不公平了。”我常常为此恍然或困惑。
尚未成年的我，还会踌躇小胜与我的关系这种事情。有时候我会整夜睡不着觉，反复思索究竟应该如何与他相处。但是小胜总不会领情，他还是那样不咸不淡地看我，没有以前那样恶劣和冲动，也没有友好温和的讯号。
他只是不咸不淡地看着我，可是我却会为此难过。
我开始幼稚地希望快些长大。我有一些想知道这个不咸不淡可以持续多久，或许我又害怕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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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成为英雄之后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。
人类是有共通点的，这毋庸置疑。我看到可爱的女孩，会想到“啊，这个女生的眼睛和丽日同学有些像呢”或是“她真开朗啊，像芦户同学一样健谈”；看到戴眼镜的男生，会想到“咦，这个男生戴的眼镜和饭田同学的好像啊”；在街上看到被父亲训斥的男孩，会想到“是和父亲关系不融洽吗，轰同学也是啊”。诸如此类的例子不胜枚举，我略微说说便已写出多条，可见这种情况在我的职业英雄生涯里十分常见。
若说有什么奇怪的，便是我从来没有将谁与小胜联系起来过。偶尔遇到暴躁的人发脾气，可是我看一眼便知小胜不会穿那种样式的毛衣；有头发染成浅金色的男孩找我签名，我略一打量便感到小胜不会如此温和……好多人身上有小胜的特点，但是都不能组成一个完整的他。他是独一无二的，对此我极其谨慎地确认了。是的，关于这个的事情绝对万无一失，我心知肚明。
他如何能够办到？
有些惭愧地说，自从进入社会之后我也被迫学习了一些所谓的社交礼仪，当然是些无关紧要的客套话之类。时间渐长，偶尔同学聚会时他们总幽默地打趣我：“绿谷啊，你和上次相比，又变了很多嘛，哎呀不过没关系，是往好的那方面改变哦。”
一般我会抿着梅子酒不说话，笑笑便作罢。但是心底却有疑惑升起：大家都在改变，为何小胜还是那般少年姿态——自由而前进的模样？
我看他似乎永远也不会变，我甚至还常常想起在后桌瞧他的光景。小胜写题目很快，在我还在读黑板上的题时，他已经开始在演算纸上刷刷写解答了。或是国文课，老师让当堂记诵一些名家的俳句，他也能很快合书背诵。我有时会走神，看他白衬衫上的褶皱，然后会倒霉地被老师点起来背诵。当然大多数时候我是背得出的，但是那不走运的几次，我总能看见他微微得意而有点小嘲笑的侧脸。
都怪你，怪你白衬衫上起褶皱。我每次都这么想。
这想法是很无端的，就像我不能怪春天让冬天远去一样。我清楚地知晓，但是还是迫不及待地找点什么来填埋我的心境。
如此，我便牢牢记住了小胜在教室里的样子，以至于好多年过去，他还是他的十七岁模样；我心里，也还是答不上那个作家的俳句。年少扰人，我竟是自扰了。都怪十七岁，平白有那么好的光景做什么，害我每每想起，心里总不免空落一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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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次小聚，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：“我前天见着爆豪啦，他也变了好多，没有那么凶巴巴了，但是还是吓人，哈哈。”
我惊得筷子几乎都要掉落。
我惊慌失措起来。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，为什么？我的十七岁是会变化的吗？
在此之前，我一直深信唯有小胜是不会变的。但是他人的话语赤裸裸得让我伤心。啊，原来世间万物都是流动的，原来就算是小胜，也是会变化的。
那么不变的到底是什么，是我吗？不，绝不可能。
我自那之后思索良久，却始终得不到答案。偶有一日我在某条川溪边散步，抬头看到一棵柿子树，青青翠翠，没有一只柿子有成熟的迹象。大雁在它头顶飞过，红叶也堆在它脚下，但是它就是满树青柿，不知为何如此倔强。
终于，我醍醐灌顶。原来不变的只有高中时代的绿谷出久，他有一只青柿，他在那间教室里，对着带有汗渍和褶皱的白衬衫，久久不愿离去。
到此为止我全部明白了，可是三十岁的我在那天痛哭失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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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是有人开玩笑地问我，爆心地的汗液会不会是甘油的甜味。
我一度无法回答，但是那个秋天过后我有了答案。
如果是十七岁的绿谷出久问我，我会大声回答——不是的，他不是甜的。
爆豪胜己这个人，绝对是青柿的苦味。
但是那个绿谷出久不会在意，他还有很多好春光。即使他知道，他也会不好意思地笑笑，继而咬一大口，青汁流了满手，他也会说，不是哦，青柿是甜的。
我无法阻止他，我无法阻止我的十七岁。
我的、苦涩的爆豪胜己。
我的青柿。
fin.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