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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出胜】趋光一场

绿谷交班之后很累。

工作五年,再怎样蓬勃的学生气都会被磨得干干净净。绿谷初入职英社会的时候还是满怀朝气与热情的,啊,倒也不是说他现在对英雄的热情有所缩减,这件事不会发生在绿谷身上。

他只是很疲倦。职业的救援工作与血淋淋的求救赤裸裸地摆在他眼前,他一开始十分不习惯,但也硬起头皮去做。现在做得是越来越好了,也越来越得心应手。但是绿谷总有一种疲惫感,是语言难以述说的乏力。

绿谷坐在快餐店里,呆呆地看晚间路上的车水霓虹。汉堡端坐在餐盘里,矜持地邀他品尝。而绿谷只是沉默着,沉默地撕下它的外衣,沉默地送它入口里。

汉堡尖叫一声,他有点茫然——茫然他的一往无前,茫然他心底的一个黑洞。

这时绿谷总是想起他的初衷,他的一切之初。那是很遥远的时间对岸,他只能远远看着,不能动弹丝毫。

那里有很绮丽的幻象,他的执着,他的睡梦,他爱的未来,他的星象,他的第332号可能性。

可能性是他无法直视的东西,所以他只能躲在墨镜片后偷窥。它类似恒星,它类似太阳。

这样的躲藏让绿谷疲倦。太阳给他了爱欲,也给了他茫然。

爱欲与茫然,构成了绿谷出久的二十三岁。

头脑昏昏沉沉地回到家,绿谷倒在床上。房间没开灯,他也不太想开,只留一盏小夜灯,然后沉重地在被褥上呼吸。手无意识地刮擦着指上的茧,又破一层,手指上又要多一层皮肤的死尸。窗帘没拉,夜风冲进屋里,转一圈,也觉得绿谷太沉默了,又匆匆离去。

绿谷起身,坐在床边拉开了抽屉。

那是一卷很旧的报纸,没什么新奇的事。报尾一角有一框小字,简略地介绍了一则天文新闻:哈勃望远镜拍到了332p彗星消亡的过程。

很简短的新闻,似乎是当日新闻凑不够了才往报纸加。绿谷长久地看着那小框,最后轻轻地叹了口气。

宇宙里也有飞蛾,宇宙里也有火,宇宙里也有无止境的悲。他问自己,这样好吗。

他心里的黑洞咀嚼着吞下这句话,没了声音。

绿谷放好报纸,拿上衣服去了洗漱间。热水劈头盖脸地砸到他头上,他睁着眼睛无所适从——即使眼睛酸痛,他看不真切。

那颗太阳,他眼睛酸痛也无法直视,他看不到。太阳看不到他,他看不到太阳。光子啃噬他的视神经,绿谷呜咽了一声,却没流下眼泪。

332p的彗星,是一颗具态的不自量力。洗完澡后,绿谷评价。像他在入职后的无数个夜晚里一样,他偷偷嘲讽着那颗332p,那颗葬身于炽热之中的义无反顾。

但是明知如此,绿谷却回不了头了。他有了轨道,他有了引力,他有了普森公式。他马上要进入睡梦,他马上就要跳进对岸,即使他动弹不得,究竟他动弹不得。

绿谷深刻地知道,他将要四分五裂。爱欲与茫然折磨着他的二十三岁,他求而不得,他退无可退。

“小胜明天调回东京。”

黑洞咀嚼着,突然愣了一下,随即吐了出来。碎渣淋漓的一句话,绿谷也不知如何安放。他只好哄着黑洞吞下。

于是黑洞吞了,带骨带血,饱涨得让绿谷一夜难眠。

小胜是很好的。时隔五年,绿谷依然可以这么评价。

很多东西都是好的,但是它们都止步于此。绿谷把爆豪小心翼翼地放在心里一个凸出的台阶上,以便他一回头就能看到。

徒劳,他看不到。绿谷只能触摸,感受那个人在台阶上的张扬和炽热。绿谷要被太阳灼伤了,他快要燃烧。

辖区里来了很多有头脸的英雄迎接爆豪胜己的回归。这件事说大也不大,说小也不小,倒也着实在东京职英圈引起了小轰动。

站在英雄公安委员会的大门前,绿谷觉得这场面有点滑稽。周围是穿着严谨西装的英雄们,他也穿着西装。他想起高中的时候小胜最不爱穿西装,那是当然,那个男孩连领带都不想系。

他会穿西装吗?

绿谷静静地等着。

他站在第二排。虽然排行和人气很高,但是按资历,他毕竟还是新一代。在这个位置,他可以看到爆豪胜己下车的姿态。

绿谷出久眼睛有点疼痛,有灼烧之后无法抑制的流泪感。

我只要靠近他就会受伤。绿谷想。

车停了,低低地吱了一声。爆豪胜己从车上下来,所有英雄都拥了上去。欢迎,祝词,谈笑,爆豪胜己一一应对。他有条不紊地回答着当下的安排,未来的计划以及在北方的经历。

绿谷出久被人群挤到后方,远远地看。只有这个距离,他的眼睛才没那么痛。爆豪的光子没有落在绿谷的眼睫,但绿谷感到了滚烫,如眼泪,如岩浆。

小胜,他的小胜长大了很多。

二十三岁的男人,身子挺拔,即使刚下车,也丝毫不见疲色,泰然地应对众人。他脸的轮廓更硬朗一些了,皮肤还是白,气质像刀锋。眼睛里的学生气也沉了下去,红眼睛静静的,竟是不复学生时代的喧闹。

这是好事还是坏事,绿谷不得而知。他看了会儿便走了。前辈后辈都在与爆豪胜己搭话,他过去也说不了什么。

还能说什么呢,什么都说不出。那个黑洞抵住他的喉咙,他只能发出一声呜咽。

这场情感发生于绿谷尚未睡梦的时期,他动人的高中一年级。绿谷去学校报刊亭买了一份日报,在晚饭后回房间阅读。末版的天体新闻让他饶有兴趣,他读了一遍又一遍。

读到夜间十一点,他准备睡觉。绿谷躺在床上,平静地看着天花板。他在心里说,我要开始了。

镜像说,你指做英雄吗?

绿谷出久说,不,我指与其比肩。

镜像没有说话。绿谷出久的全世界哑口无言。他一千亿个侧面在狭小的心脏里沉默,盯着他自身。

彗星是我的前身,我与它一起追赶太阳。我知道这是什么,这是我沉淀下来的追逐,这是我的求而不得。

镜像默默。

绿谷出久说,你看我已经盖好被子了,空调温度也正好。这样子,刚刚好我做一个睡梦。

镜像问,为什么你要睡梦。

绿谷沉沉地闭眼,说,因为有了光,还有了光的背面;有了贪念,还有了无私;有了囿于原地,还有了一往无前。

——有了爱欲,却还有了茫然。

那一千亿个镜像便亲吻绿谷的额头,在翩跹的梦里成为了黑洞。

东京人超多。超量。过分超量。

灯红酒绿,霓虹灯搔首弄姿。男男女女走来又走去,可能今日会有事件,也可能今日平安和谐。

绿谷出久穿着英雄服在街头巡逻,严谨又认真。临近六点,马上要和事务所的人交班,他才稍微松一口气,冲偷偷看他的女生们笑一笑。可靠的后辈来了,绿谷做完交班手续,回事务所换衣服,去便利店买蔬菜,回家。

这样的生活不怎么好,但也不怎么不好,就是缺少一点刺激的东西,比如糖度、辣味这种。所以绿谷出久活得平淡如白水,他甘愿这样,不如说约束自己这样。

每天喝白水,喝习惯了就不会对甜水有欲望。格斗课时绿谷的教练叮嘱。戒糖是现在的年轻人应该做的,那个教练喋喋不休。

绿谷便也天天喝白水,吃鸡胸肉,吃烤蔬菜。油都只用橄榄油,公寓里没有白砂糖。茶叶有一点,基本是礼品装,昂贵的一小包,绿谷不常喝,也不精于茶道。

二十三岁的男人,活得有些寡淡。

社交没有问题,绿谷是事务所和民众投票的人气第一。业务能力强悍,东京三年没有出过一级事件。生活作息规律,读书和健身都好好坚持了,业余还会去艺术展。绿谷出久活得干净,干净是没有波澜的无色无味。

可是他又有一点想做天体,做可以回旋的彗星。奔向未知,奔向耀斑,奔向光,他的太阳,他的对岸。美丽的事物诱惑着他,绿谷出久在玻璃窗外气喘吁吁。

第二天绿谷休假。他没有什么计划,打算无所事事地在公寓里休息一天。睡醒已经九点钟,半早不晚的时候,绿谷挠挠头,拉开冰箱,拎起花椰菜的袋子和半块鸡胸肉,丢到流理台上。

微波炉解冻完的时候绿谷刚从洗漱间出来,脸上滴着水。他在花椰菜上刷了一层橄榄油,又抹了点黑胡椒便送它进烤箱。门铃响起,网上订的耳机到了。来得真早。

绿谷趿着拖鞋去开门。门开了,外面站着爆豪胜己。

说不准是什么心情,绿谷有一瞬间想关门,但是他克制住了。他有点惶惶地看着爆豪,距爆豪回到东京已经一周,这段时间两人从未见过面。

就连爆豪回到东京的首日,那场会面还是绿谷单方面的。

“小胜……?”

绿谷越发紧张起来。

“……要不要进来坐坐?还是说有什么事……”

爆豪胜己穿着运动服,脖子上淌着汗,看起来像是一个上午都在运动。他直直盯着绿谷看了好一会儿,“啧”一声,转头走了。

“啊?……”

小胜的作风。绿谷一边吃着花椰菜一边想。有点干,他吞了一大口白水。

公寓里就他一个人,和无数个早上九点钟一样。绿谷安静地吃着眼前的营养餐,经过教练审查的饮食搭配得完美。九点半多一些了,日光投进屋内,蔓延进绿谷握着叉子的手边。

室内被烤得暖烘烘的。这样温柔宁静的早晨,绿谷突然想起他以前爱吃糖。

他是爱吃糖的人,甜食派,最爱玉米糖,第二爱苹果糖,水果硬糖偏爱菠萝味。他也是一个爱哭的人,看煽情电影会用掉一包纸,同伴受伤了也会担心得直掉眼泪。

五年的时间,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寡淡乏味的人。绿谷咬下最后一口鸡胸肉,面无表情地想着。

但是小胜没变。他还是喜欢这样我行我素。绿谷垂下眼帘,盯着餐盘中间的一点酱汁。酱汁旋转,扩大,变成了一个黑窟窿。它吞掉了盘子,叉子,桌子,房间里暖烘烘的阳光,最后是眼泪。

绿谷出久在餐桌旁痛哭失声。

他知道的,他的黑洞。这场没头没尾的爱欲,这场心惊胆战的暗恋。他把高中一年级的绿谷出久丢到黑洞里,连同他的一千亿个镜像一起。绿谷这样便安心了,他又可以装作不知道,装作没看见。暗恋?喜欢?那样痛苦的东西,我没有的。

那颗332p彗星撞向了太阳,幸运,完美。绿谷的眼睛痛起来,眼泪流到下巴,整张脸湿乎乎的。他在想他的第332号可能性,他是否能坠入太阳,他是否能拥有那个正确的轨道。这是他的茫然。

室内温度升高了,绿谷却并未起身去打开空调。他有些虚脱地坐在餐桌旁,很疲倦地捂着脸,压抑着声音低低地哭。还在哭,还是哭。

他很久不掉眼泪了,就像他很久不吃糖一样。绿谷感到了痛苦,他猜测这是引力的疼痛。黑洞在郁郁寡欢,于深渊中质问他,关于陨落。

那一瞬间看到的红眼睛,像大风一样抹去阴霾。一千亿个镜像在黑洞里静静地望着他,那是一千亿个绿谷出久的高中一年级,那时他刚有爱。

彗星脱落干冰,坠向烈焰与爆炸。回旋的轨道有了终结,这场迷途需要一首凯歌。

绿谷出久的爱欲,他的茫然;绿谷出久的睡梦,他的对岸;绿谷出久封锁起来的高中一年级,他的……

他的第332号可能性。

如果彗星能撞到太阳,如果黑洞变成镜像。

如果是他,如果是我。

那么是他,那么是我。

绿谷出久惊醒一般起身,衣服和拖鞋都未来得及换,便冲到门口,颤抖着打开了门。

他的第332号可能性低着头站在走廊上,红眼睛静静的。

“好慢。”

绿谷擦了擦眼睛,手背湿乎乎的,怎么也擦不干。

“彗星撞到太阳了,小胜,好痛。”

黑洞坍缩成了一个奇点,那些被封锁的高中一年级奔涌而出,五年里投进黑洞中去而不返的隐秘纷纷舒展。光,太阳,瑰丽的面庞,被祝福的模样。

爆豪胜己挑起眉毛,好笑地看着绿谷哭得发红的眼睛:“那你要我做什么?”

绿谷一只手揉着眼睛,一只手把门推得更开,侧过身,一副邀请的样子:“要小胜涂药,大剂量注射玉米糖。”

已经快早上十点了,室内被烤得热乎乎的,一片亮堂堂的景象。

fin.

概念相关:《来自柯伊伯带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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